□牛凤景

《伤寒论》作为中医四大经典之一，自东汉张仲景著成以来，始终是临床辨证论治的圭臬。其398条条文如星罗棋布，构建起外感热病诊治的完整体系，更在数千年临床实践中淬炼出超越时空的智慧结晶。
本版从今日起将每期精选1条~3条，既依宋代成无己《注解伤寒论》为宗本，亦参酌清代柯韵伯、尤在泾等注家精要，更融入现代经方名家的临床应用实录。

原文
论曰：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，望齐侯之色，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。怪当今居世之士，曾不留神医药，精究方术，上以疗君亲之疾，下以救贫贱之厄，中以保身长全，以养其生。但竞逐荣势，企踵权豪，孜孜汲汲，惟名利是务；崇饰其末，忽弃其本，华其外而悴其内。皮之不存，毛将安附焉？卒然遭邪风之气，婴非常之疾，患及祸至，而方震栗，降志屈节，钦望巫祝，告穷归天，束手受败。赍百年之寿命，持至贵之重器，委付凡医，恣其所措。咄嗟呜呼！厥身已毙，神明消灭，变为异物，幽潜重泉，徒为啼泣。痛夫！举世昏迷，莫能觉悟，不惜其命。若是轻生，彼何荣势之云哉？而进不能爱人知人，退不能爱身知己，遇灾值祸，身居厄地，蒙蒙昧昧，惷若游魂。哀乎！趋世之士，驰竞浮华，不固根本，忘躯徇物，危若冰谷，至于是也！
余宗族素多，向余二百。建安纪年以来，犹未十稔，其死亡者，三分有二，伤寒十居其七。感往昔之沦丧，伤横夭之莫救，乃勤求古训，博采众方，撰用《素问》《九卷》《八十一难》《阴阳大论》《胎胪药录》，并平脉辨证，为《伤寒杂病论》，合十六卷，虽未能尽愈诸病，庶可以见病知源。若能寻余所集，思过半矣。
夫天布五行，以运万类；人禀五常，以有五脏。经络府俞，阴阳会通，玄冥幽微，变化难极，自非才高识妙，岂能探其理致哉！上古有神农、黄帝、岐伯、伯高、雷公、少俞、少师、仲文，中世有长桑、扁鹊，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，下此以往，未之闻也。观今之医，不念思求经旨，以演其所知；各承家技，终始顺旧，省疾问病，务在口给；相对斯须，便处汤药。按寸不及尺，握手不及足；人迎趺阳，三部不参；动数发息，不满五十。短期未知决诊，九候曾无仿佛；明堂阙庭，尽不见察，所谓窥管而已。夫欲视死别生，实为难矣！
孔子云：生而知之者上，学则亚之。多闻博识，知之次也。余宿尚方术，请事斯语。
解读
论曰：我每每读到扁鹊救治虢国太子与望诊齐侯的典故，未尝不感慨扁鹊医术之精妙。可叹当今世人漠视医药，不钻研医术，上不能疗愈尊长疾患，下不能解救百姓疾苦，中不能保全自身安康。反而竞相追逐荣华富贵，汲汲营营于名利场中，如同重视那些身外之物，轻视抛弃养生的医药方术，使得自己外表华丽，而身心憔悴。正如《左转·僖公十四年》曰：“皮之不存，毛将焉附？”遭受到六淫与疠气的侵袭，患不同寻常的疾病，患到祸至，他们方才感到恐惧而发抖，于是降低自己的身份，卑躬屈膝地向巫神祷告，用尽办法也无济于事，只有束手无策等待死亡。本来可以活到百岁，却将十分宝贵的身体委托给平庸无能的医生，任凭他们随意摆布。可叹啊！其身体已经死亡，精神消失，变成了冤魂，深深地埋葬于黄泉之下，白白地葬送了自己的生命，家人还为他的病死而哭泣。真是可悲啊！社会上不少人迷惘，如此轻视生命，还谈什么荣耀权势呢？进一步来说，他们进而不能爱护了解他人；退一步来说，而不能爱护自身，一旦遭遇病灾，身处困境，愚蠢不明事理。可悲啊！那些追逐世俗名利的人，拼命追求虚荣浮华，不巩固根本，忘记自身而追逐外物，如同行走在冰谷之上，竟到了这种危险地步！
我家族人口向来众多，原先有200余口。自建安元年（196年）以来，不到10年时间，死亡人数已达2/3，其中患伤寒致死的占七成。我感怀家族人口凋零，痛惜枉死之人无从救治，于是发奋研读古代医典，广泛收集各家药方，参考《素问》《九卷》《八十一难》《阴阳大论》《胎胪药录》等典籍，结合平脉辨证的诊法，编撰成《伤寒杂病论》，共16卷。此书虽然不能完全治愈各类疾病，但或许可以据此理论晓得疾病的病因病机。若能够运用我所收集这部著作的内容，可以解决多数伤寒或杂病病人的痛苦。
自然界分布着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五行物质，影响着万物的生长和变化；人体承受五行之气正常运化规律，才有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的生理功能。经络是人体内气血循行的通路，腑是经气聚集的地方，输是脉气所灌注的处所，即气血才能交会贯通全身；人体生理和病理变化微妙隐微深奥，千变万化、难以穷尽。若非不是才能高超、知识渊博，怎么能深知其中的奥妙啊！远古有神农、黄帝、岐伯、伯高、雷公、少俞、少师、仲文，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有长桑君、扁鹊，汉代有名医公乘阳庆和仓公。从此以后，再没有听说过有这类名医了。看看这些当今的医生，不愿意学习和研究经典著作里的经文要旨，来充实扩大他们的医学知识；却各自沿用家传验方，始终沿袭旧的治法，不求改进，诊察疾病和询问病情，注重于口头上夸夸其谈应付病人。面对病人时望诊片刻，便开方下药。诊脉时只按寸口脉不去按尺脉，只按手腕寸口脉而不按足部趺阳脉；人迎、趺阳、寸关尺三部脉不互相参照；医生切脉时测定脉搏次数，不满五十即止。病危将死之期而不知及时确诊，九候脉象竟然连一点模糊印象都没有；鼻子、眉间和前额都不视诊。这就是所谓看问题好像用竹管观天。像这样想要区别病之生死，实在是太难了。
孔子说过，天生即知晓事理的人是上等人，通过学习后才知道事理的人则次之，多闻博记，才明白事理的人又次一等。我一向爱好收集古人留下的医学书籍，请允许我愿奉行这句话去做，学而知之，博闻多识。
 （作者供职于河南省鹤壁市淇县中医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