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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楼梦》与中医药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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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段振离
《红楼梦》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是毋庸置疑的，它的影响之大无论怎样说都不过分。在清代，就有“开谈不说《红楼梦》，读尽诗书也枉然”的说法。
《红楼梦》是一部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，从建筑、园林，到服饰、器用；从岁时、礼俗，到典制、称谓；从哲理、宗教，到诗词、典故，以及音乐、戏曲、绘画、生物、饮食……还有一个重要部分，就是医药。
鲁迅先生谈《红楼梦》时说：“单是命意，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：经学家看见《易》，道学家看见淫，才子看见缠绵，革命家看见排满，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……”作为一名医生，从职业的角度和习惯，我也看到了许多医学问题，并曾认真地思考过、探讨过、研究过。
从刚有阅读能力的童年，直到现在耄耋之年，我对《红楼梦》的热情始终未减。身在医学领域，案头除了医学书籍之外，总是有一部《红楼梦》。《红楼梦》已成为我朝夕相伴的朋友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。
《红楼梦》中的医学问题俯拾皆是。据统计，《红楼梦》涉及的医药卫生知识有290多处，5万余字，医学术语161条，描写病例114种，中医病案13个，方剂45个，中药125种，西药3种。一部小说包含如此丰富的医药知识，这在中外文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。
关于疾病，《红楼梦》共120回，细致描写或明显涉及疾病的就有66回。这也不奇怪，因为在那“花柳繁华地、温柔富贵乡”的特定环境中，主子们各个过着“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”的生活，缺乏肌肉活动和起码的锻炼，以致体质虚弱，疾病也就接踵而至。
另一方面，在封建家庭关系面纱的遮掩下，充满着兄弟、婆媳、妻妾、嫡庶之间的矛盾，“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，恨不得你吃了我，我吃了你”。在中医病因学中，讲究外伤六淫、内伤七情。七情就是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，即精神因素或心理因素。这样看来，在那尔虞我诈的生活中，多灾多病也就不奇怪了。
如果要举例子，那就太多了。比如，林黛玉的人参养荣丸，薛宝钗的冷香丸，贾宝玉康复靠桂圆，薛姨妈胁痛用钩藤，贾芸送礼用麝香，大观园的燕窝粥，老太太赏的山药糕……
就疾病而论，林黛玉患的是“肺痨”，薛宝钗的喘嗽是“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”，薛姨妈是因气而伤肝，贾赦不小心而“崴了脚”，香菱患了“干血之症”，夏金桂死于“砷中毒”，王熙凤的“小月”和“下红之症”就是流产……
《红楼梦》第10回“金寡妇贪利权受辱，张太医论病细穷源”，写了张太医给秦可卿诊脉之后，对她的丈夫贾蓉说：“看得尊夫人脉息：左寸沉数，左关沉伏；右寸细而无力，右关虚而无神。其左寸沉数者，乃心气虚而生火；左关沉伏者，乃肝家气滞血亏。右寸细而无力者，乃肺经气分太虚；右关虚而无神者，乃脾土被肝木克制……”又说了相应的症状，都与秦可卿的症状相符，令贴身服侍秦可卿的婆子们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张太医的结论是水亏火旺，于是开了“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”，药物有人参、白术、云苓、熟地等，再用莲子七粒（去心）、大枣二枚为引。众所周知，脉诊和按诊同属于切诊，切诊是“望、闻、问、切”四诊之一，其中脉诊就是中医的特色，诊脉断病是中医的精髓。曹雪芹的这番描述，普及了中医药知识，令我们佩服曹雪芹的医学造诣。
曹雪芹不仅写主子，还写了丫鬟。《红楼梦》第51回，袭人的母亲病故，回家奔丧，怡红院少了大丫头，该晴雯和麝月当家了。半夜，贾宝玉要吃茶，麝月穿着红绸小棉袄儿，贾宝玉又给她加了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。麝月开了后房门，晴雯等她出去，便欲唬她玩耍。晴雯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，不畏寒冷，也不披衣，只穿着小袄，便蹑手蹑脚地下了熏笼，出了屋门。
“只见月光如水。忽听一阵微风，只觉侵肌透骨，不禁毛骨悚然。心下自思道：‘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，这一冷果然厉害。’”于是，晴雯感冒了。
贾宝玉请大夫给晴雯诊病。大夫给晴雯把完脉，起身到外间，向嬷嬷们说：“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。近日时气不好，算是个小伤寒……”大夫开了处方，拿着酬金走了。贾宝玉看处方，上面有紫苏、桔梗、防风、荆芥等药，后面又有枳实、麻黄。贾宝玉道：“该死，该死！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法，如何使得？凭她有什么内滞，这枳实、麻黄如何禁得？谁请了来的？快打发他去吧！”
贾府又请了王大夫。王大夫给晴雯把了脉，“方子上果然没有枳实、麻黄等药，倒有当归、陈皮、白芍等药，那分量较先也减了些”。贾宝玉喜道：“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。虽疏散，也不可太过。旧年我病了，却是伤寒，内里饮食停滞，他瞧了，还说我禁不起麻黄、石膏、枳实等狼虎药……我禁不起的药，你们哪里禁得起？比如人家坟里的大杨树，看着枝叶茂盛，都是空心子的。”
短短的一段描写，将感冒的病因、症状、诊断，药物的适应证、禁忌证，以及用药还要因证而异、因人而异，都描绘得栩栩如生，又符合中药理论。当然，这些都是为了塑造人物性格而写，服务于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思想。不过，从中也可以看出，曹雪芹的医学知识十分了得！
（作者系河南中医药大学教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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